一年前,公公病故。
老爷子在医院熬了很多天,花了很多钱,丈夫连续三个月,每周五晚上坐动车回老家,周日晚返程,只为陪老爹一天,连续的折腾,让他瘦了老大一圈,许多原定的家庭计划因此停滞,但接到父亲去世的电话,这个格外要强的汉子,瞬间红了眼,我没家了,我再也没有爸爸了,当时我很怀疑,如果未来有那一天,我也会这样吗?
吵架离家,生疏客气,用钱维系关系在这几个词,几乎就是我和父亲之间的一切,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地,我和母亲留在老家,家里大小琐事都是妈妈处理,遇到比较棘手的事情,她总打电话给父亲,但父亲似乎总是不耐烦,以至于妈妈会在电话挂断后偷偷哭了很久。难沟通,难接触,这就是我对父亲这个称呼的第一印象。8岁时母亲要求他调回老家,这次和他大吵了一架,他不得不换个工作回来,不情愿的仿佛是妈妈,断送了他的大好前程,虽然妈妈说回来是为了我,但我并不喜欢他回来。因为他的教育方式很粗暴一,比如他会因为我吃饭时舔了一下碗,说我是要饭的,他经常会因为我的成绩不够好,或者字写的不够好而打我,记忆最深的那次,爸爸拿戒尺打我的手,我的手很久才消肿,我讨厌他,老是一边说着为我好的话,一边打我骂我,他为什么总能找到最难听的词用在我身上?为什么总是打我?我还看不起他,每次别人夸赞我懂事,勤奋上进的时候,他又总是特别高兴的享受着别人说他会教育,而且还会痛快的给我零花钱,时间一长,我掌握了和他相处的方式,只要努力学习,就能讨好他的欢心,他说再难听的话,只要不作声总会过去,从小学到大学,优秀学生干部,一等奖学金,三好学生都不在话下,就连出国读书都遵循爸爸的要求,放弃了我藏在内心的理想,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越来越感到自己得了(空心病),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,一点儿也不快乐。为了把自己找回来,我开始和爸爸对抗。一方面我会故意回怼他的友善,比如他问我要不要吃晚饭时,模仿他曾经的语气说,再吃两口还不胖成猪了,或者他对我微笑时,一脸蓦然的把头扭开,另一方面我会故意忽略他的需求,比如几乎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,就算他生病也是给钱不见人,我希望找一个和爸爸完全不同的老公,仅要情绪稳定,还要把我宠上天,后来我真的找到了这样的爱人,他各方面都很优秀,脾气很随和,对女儿特别细心,但我在亲密关系中却总是不满足,总觉得他忽略了很多细节,对我的宠爱和关注都不够,比如约好晚上一起吃饭,他却临时加工,赶不回来,虽然他一再的向我道歉,虽然也理解职场工作的不易,但我总是在想他为什么不能放下工作赴我的约?为什么加班过后到家没有给我准备惊喜?为什么没用其他方法补偿这次加班让我错失的相处?可想而知,这样颇为无理的要求和赌气的情绪,必然引发各种战争。
,有一次我真的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,对丈夫大发雷霆,不仅哭着吼他,不爱我,而且还因扔东西把7岁的女儿吓哭了,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也是7岁了,向父亲祈求关注和拥抱的小女孩,幸运也在于此,这次争执成为我打开心锁的关键,冷静下来,我向丈夫袒露自己的内心,向他讲述,我曾因为考不好,被爸爸丢在大街上,曾因为吃不完的米粒被爸爸训,与此同时我又不得不承认我对他的爱,对他患有基础病身体的挂念,我埋怨自己不能恨的彻底,也不能原谅的彻底,我一边倾诉一边流泪,仿佛这样的诉说,能堵在我心口的刺彻底拔出,让我从此把这个控制我小半山的人当成陌生人,丈夫经经常轻轻抚摸我的背,告诉我,其实他也有类似的经历,只不过当他成为父亲后,他逐渐懂得了自己是父亲,他也有那么多的苦衷,在他的支持和鼓励下,我试图从静观人生梳理入手,找到如何和父亲相处的答案,可想而知,我对父亲的抵触和抗拒,让我无法很好地梳理我们之间的关系,当时的我放不开,我一直是个讲道理的人,我在发泄室里倾泻着自己的委屈和愤怒,我才明白,不论是大哭呐喊,还是发泄棒捶打东西,核心在于我们看见自己内心的伤,我们允许这些不美好瞬间的存在,当这些伤痛真真被我接纳化解之后,我这些不美好瞬间的存在,正视爸爸的脸一,虽然我长得很像他,却很少直视他的眼睛,甚至为了不那么像他,我会在化妆时故意用较粗的眼线盖住眼睛本来的样子,仿佛只有这样,我才能对抗内心的恐惧和害怕,一次次沿着心流探索和寻找,我才看到了爸爸对我的爱,在他刻薄的言辞背后,是他对我未来的担忧,他希望我有很广阔的人生,上早晚自习的我,他就满脸骄傲,只是当时我被他的刻薄粗暴遮蔽了眼睛,看不到代表着关切和心痛的B面,虽然父爱的表达和我所期待的并不相同,但这也源于他真切的付出,与此同时我也和拧巴的自己和解,一个人都渴望得到爱,这是最深刻的需求,我渴望得到向往的父爱并不羞耻,不得到也不可悲,看到了爱之后,我就能更全面的看见父亲的人生,他出生在军人家庭上面有一个一姐,下面有一个小弟,爷爷训练孩子的方式就是简单粗暴,令行禁止,在关键时刻嗓门决定一切,父亲的话就是权威,这也导致父亲形成了固有的概念一,形象,就应该是权威。表达父爱的方式就应该不苟言笑的。所以当一个人只有香蕉的时候,你管他要苹果,那他是没有的,你永远会失落,他不给并非因为他不慷慨,不爱你,而是因为他真的没有。父亲自己就是如此缺爱的人,又能如何给他没有体会和感受的爱呢?至此,也能理解丈夫的话,原谅不是说他做的对,而是我已经放下了痛,当我放下过去的伤痛后,才能真正的活在当下,我还是认为父亲当时的行为不对,但他还是爱我的,伤害是真实的,爱也是真实的。人生梳理时,我就像站在高山之巅俯瞰自己的人生,所有的一切都造就了现在的我,包括那些伤害。梳理后,我的心打开了,开始用成年人的视角去看父亲,父亲还是那个急躁的阴晴不定的父亲,但我不再像曾经一样挑起战火或者摔门了事,学会了亲亲,比如听到了爸爸说,“一天到晚就知道忙,头上只剩下了两根毛。”我也不再愤怒上头,而是看到了略带粗俗的语言背后,他在表达对工作忙碌的我的关怀,表达他无法宣之于口的心痛,随着创伤的化解,我不再相丈夫索要父爱,不会把这份不合理的期待投诉在自己的家庭当中,而我也开始践行自己学到的另一个真相,想要什么样的亲密关系,就去创建什么样的亲密关系,不要因为对方给自己的感情不是自己期待的,就用拒绝或者冷漠来表达自己的抗议,也不要用他不配得我的关心来强迫自己斩断血缘情感,遵从自己的内心,想获得什么就去表达什么,想要拥抱什么就付出什么,每个人不是生来就会做父母,或者生来就会与自己父母相处,我们应该做的事让这种代际传承的相处方式,从我们手中发生变化,让我们手中找到主动权,爸爸越来越老了,也许随着阅历的增加,他更懂得如何做一个父亲,每当看到他对自己外孙女的耐心和爱心,我再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父爱,然后被这种特殊的关爱的温柔包围,而我这份不断追寻的安全感,最终以自己给自己的形式回归我的身边,这让我们能够享受流动的亲密关系,让我与父,与夫,与女的相处中找到更好的自我!